足迹

候鸟20年
——新春，写给未来的第九封信
       未来，你好，
       今年这个春节非同寻常，几亿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回老家过年。电视新闻采访了已经在上海卖菜20多年的一对夫妇。这20多年，他们是第一次没有返乡过年。镜头里一位本地市民说，今年外地人不回家过年，大家的菜篮子更丰富了，也更新鲜了。无独有偶，就在前不久，有一篇爆款文章点燃了朋友圈。在这篇题为《护工陈阿姨》的文章里，主人公20多年前就来到上海做护工，丈夫在郊区做保安，两个人就这样支撑着孩子读到大学。陈阿姨以及无数类似的王阿姨、张阿叔，他们的故事感动了朋友圈。但是，人们很少问一个问题，这些已经在当地工作和生活了20多年的人，他们到底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？
       流动人口监测数据告诉我们，在不拥有本地户籍的外来常住人口中，已经在本地生活超过五年的占一半，而有1/5的外来常住人口已经在本地生活超过十年，甚至不乏已经在本地生活超过20年的，但在制度所赋予的身份这个维度上，他们仍然是外地人。
       疫情期间减少流动，舍小家为大家，这个觉悟你我都有。但如果说到减少人口流动对于疫情传播的影响，我们到底在说什么样的人口流动呢？在通常情况下，人口流动是为经济活动。不管是出差还是旅游，没有了人口流动，就没有了经济活动。而另一种人口流动，跟制度有关。如果制度设计能让长期稳定就业和居住在一个地方的人口，在当地就能获得平等的公共服务，那么，举家迁移比率就会大幅度提高，就没有那么多孩子和妻子留守老家，春节期间的人口流动就会大幅度减少。
       等到疫情过后，春天来临，各种商务旅游又会重新恢复，我想，到那个时候，我们不应该忘记，就在我们身边，也许就是你自己，在期待着制度能够发生变革，让长期稳定就业和居住在当地的人口摆脱候鸟式的生活，让家人团圆。但是对于这样的未来，人们似乎并没有准备好。人们仍然在想象中生活在一个所谓“安土重迁”的国度，却很少清醒地意识到，自从中国统一成为一个国家，当下正在经历2000多年以来的第三次地理大变迁。
      第一次地理大变迁是唐宋期间，中国经济重心南迁。随着造船技术的发展，水运比陆上运输的效率更高，大运河的开通又对沟通南北水系起到了重要作用，很多货物开始用内河航运运输，水运占据了运输的主导地位。随着北宋覆灭，南宋取而代之，政治经济重心进一步南迁。这一次变迁伴随着一些北方城市的相对衰落，最典型的就是西安。
      第二次变迁是明朝从南京迁都北京以后，形成了以北京为中心的经济格局，一直持续影响到新中国的计划经济时期。在计划经济年代，大量的投资（特别是重化工业投资）布局在华北、东北和西北，造就了北方的辉煌时代。
      第三次就是当下了。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，中国全面加入全球化。全球化一个最重要的驱动力就是国际贸易，在海运主导国际贸易的背景下，中国形成了出口导向型的经济发展模式，使得东南沿海地区重新崛起。
      当下的中国，仍然处在2000多年来的第三次空间格局大变迁中。而这一次，又恰逢从传统向现代，从计划向市场，从封闭向开放的三大转型。生于这样一个大时代，何其幸运。遗憾的是，人们并没有准备好。在身体已经汇入了时代洪流的同时，人们的情感却还生活在过去。对于过去的怀念甚至让人忘记了，在人口流动中，你怀念的恰恰是你自己选择离去的，而你抱怨的当下，却恰恰是你选择留下的。面对情感，理性节节败退。人们往往不愿意听到真实的声音，而只愿意相信自己已经相信的东西。在网络世界里，人们更容易选择自己爱听的话，一些带着情绪的话更被传播和放大。自古以来，就有人告诉你，过去无比美好，当下危机重重，而未来即将毁灭。其实，如果人类稍微有点记性，就不会忘记，那些不告诉你如何过好当下，而总是帮你退回过去和避免毁灭的，要么是在赚你的钱，要么就是在发展邪教。
       经常有媒体和读者建议，要对某些议题展开辩论。我倒是觉得，讲逻辑，摆事实，说国际经验，做这样的工作一次，抵得上辩论一万次。规律和事实就在那里，嗓门再大，粉丝再多，把时间拉长了看，历史的进程还是不为所动。
       每当世界分岔，必有各种狂言。如果我们说的，每个人都同意，那也就不用费口舌了。我们往往就是要说一些有的人觉得对，又有人觉得不对的。说着说着，明白的人越来越多，这就好了。
历史不会抛弃人类，但会抛弃个体。有人用理性廓清方向，有人用文艺安抚心灵，当然也有人用谎言煽动情绪。
      要哪样的未来，自己选吧。开心就好。
 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21牛年春节前